2.时代背景：文学改革的影响

　　铁凝有优越的家庭环境熏陶这个优势，为她的文学创作之路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但不幸的是，铁凝也受到了为文化大革命的巨大影响。在1966 年发生的“文化大革命”，因为铁凝的父母是知识分子，所以需要离开保定去“五七干校”参加集体的劳动改造。而铁凝也被迫离开安逸的童年生活，被卷入无端的动荡中，她被送到北京外婆家，成为一个典型的“五七女儿”。但是，外婆家也并没有成为她的避难所，文化大革命的风波使响勺胡同也同样充满了恐惧与黑暗。当时形势严峻，而且越是到后期，越有一种愈演愈烈的状态，而响勺胡同的人们也越来越不安。铁凝还亲眼目睹了院子里一位太太因为自己的丈夫被逮捕而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当时就变疯甚至没过多久就死在院子西屋里的这一悲剧。因为这种残忍的场面，身在北京这个政治氛围中心的铁凝，毫无疑问，她也受到了影响。这些悲惨的记忆深深地留在铁凝的脑海中，让她在以后的创作中尽情的书写。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铁凝看似没有受到直接的身心影响，但那时候社会上对“右派”的种种反对行动，甚至作为知识分子的父母也受到了影响，直接改变了铁凝后期的创作风格，她摒弃单纯可爱、处处温暖人心的人物形象，迫切想要改变自己。铁凝的这段历史，王蒙曾这样评价过：

　　“铁凝还在成长，她很敏锐，能全面地运用她的生活素材与感受积累，她当然不只靠天真烂漫的本色，安然式的纯真远远不是她不喜欢的不纯真的对手。她应该在不失赤子之心的同时，艰苦地、痛苦地去探寻社会、人生、艺术的底蕴。”王蒙.香雪的善良的眼睛---读铁凝的小说[J].文艺报，1985，(6).

　　受到文化大革命影响的作家，身体上、心灵上都经历了各种磨难，虽然平反后，他们也都挣脱了苦难，但是他们也会自觉地对社会进行反思，即便是社会怀抱希望，在歌颂社会、歌颂人性美好的同时，他们也会及时对其反思，努力去探寻作品中隐藏起来的或者暴漏在人前的丑恶的一面。铁凝亦是如此，她的作品中，开始对男性有一种质疑的目光，如《玫瑰门》中塑造的庄绍俭等几个有缺陷甚至懦弱无能的男性形象。

　　生活的经历带给铁凝很大的创作动力，使她把自己平时用肉眼看到的，用内心感觉到的东西，自然而然地通过文字反映出来，写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并且，不管是面对生活、面对写作，她都能够保持一颗赤诚的心，无论何事都做到真真切切。同时，再加上父亲真实的生活态度潜移默化的感染着她，使她自小就拥有对生活的真诚和人性的光彩。因为父亲真实生活态度影响的铁凝，对自己的生活要求也是持一种严谨的态度。在她看来，社会责任之于作家，不是外在的附属品，而是推动作家创作的内驱力。

　　就像她自己说过的：

　　“文学可能并不承担审判人类的义务，也不具备指点江山的能力，它却始终承载理解世界和人类的责任，对人类精神的深层关怀。它的魅力在于我们必须要有能力不断重新表达对世界的看法和对生命新的追问：必须有勇气反省自己内心以获得灵魂的提升;还有同情心、良知、希冀以及警觉的批判精神。”铁凝.文学应当捍卫人类健康与高贵精神的能力当代作家评论[J]，2003，(6).

　　所以，即便是铁凝的作品中有懦弱无能的男性形象，

　　“怀有如此善良之心的铁凝，也并没有放弃自己作品中男性人物，即使在《对面》中“或许就根本不具备爱的能力”的“我”，作者对由于自己的恶作剧而导致“对面”的猝死，而深深的内疚。我们看到铁凝在人格统一的前提下，实现了政治身份、作家身份、女性身份的和谐统一而不发生异化，这是一种很高的精神境界，我们看到了“云晴远去”的时候，在铁凝的作品中出现了令我们敬佩的男子汉形象，也是铁凝心中最珍贵的一粒“尘土”。}“段慧芳.论铁凝小说中男性形象的演变[J]文学评论.湖南.2008..”

　　并且努力拯救，希望他们能够成为女性的同盟者。

　　三、铁凝的女性意识

　　“通过梳理中西方女性主义研究者的多种表述,我们不难发现,它的内涵主要包括：一、独立意识。从社会价值层面反抗男权压迫,反对女性屈从地位和依附性生活方式,追求女性独立自主人格。二、性别意识。从与“男”相对应的“女”的性别层面注重并肯定女性不同于男性的心理体验!象征表征和内在情思。三,“人”的意识。从生命本体的层面追求女性作为人的意义,实现人全面和自由的发展。”林琳.解读铁凝小说中的女性意识[J].文学评论. 内蒙古.2007.

　　关于女性意识，最权威的解释和界定就是以上说法。而女性作家创作的作品，也会不时体现出女性意识，而不同性格不同创作风格的女作家所体现的女性意识也各不相同，如：

　　“冰心书写女性美好人性，宣扬爱的哲学;庐隐、石评梅力图走出象牙塔，争取女性自山与幸福;丁玲、张爱玲极力破译女性真实形象,解构男性的内部世界。”林琳.解读铁凝小说中的女性意识[J]. 内蒙古.2007.

　　但这几位女性作家的女性意识处于萌芽时期，还不成熟。后来经过十年文革，女性意识又被冷落。而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铁凝等人创作了关于女性性意识的作品，并且新时期的女性作家都密切关注女性女性的生存状况和命运。她们的创作都以意识的觉醒为重点，强烈发扬女性意识，用她们各自对性的不同理解来区分她们不同的女性意识。在这种状态下，铁凝笔下的性似乎承载着许多的道德文化和社会内容。一直以来，性总是被中国社会定为主流文化的大敌。性自古处在社会底层的阴面，被人们扭曲的性观念使女性卑微地处在受虐的状态下。因此铁凝笔下的作品并没有给女性带来幸福，反而成了女性悲剧的源头，更甚成了女性受伤的武器。铁凝笔下强烈的女性意识一方面受虐于传统文化环境和封建社会残余,一方面受虐于自身的惰性对男性的依赖,使得女性摆脱不掉悲剧的命运。而且铁凝笔下女性的描写肩负着恢复女性真正身份,肯定女性正常追求性爱的使命，在社会允许的范围内呈现和谐美,使性如同生命一样,满怀激情。男女的和平相处凸显了铁凝消除两性对抗,以期达到两性和谐的愿望。

　　1.发展：从主观批判、丑化到客观审视、褒奖

　　铁凝的作品中的女性意识的具体体现主要是在中后期，前期的作品女性意识体现的比较微弱，随着时间的改变，女性意识才逐渐明晰，并且经历了一个由清新到批判到最后褒奖的过程。

　　80 年代初，铁凝的作品单纯、清新，大多数描写的都是纯真的少女，女性意识并明确，只对女性地位的确立及悲惨命运进行了描写。首先在铁凝笔下出现的是一群她了解的女孩子的故事,描绘出了许多天真无邪的少女形象，有《收获》中一心为集体的农村姑娘胜儿;走在《夜路》中

　　“坚持生产,坚决不参加批判走资派会议的荣巧”;{林琳.解读铁凝小说中的女性意识[J].}

　　还有那个在《盼》中出现的盼望下雨穿漂亮新雨衣的蕾蕾;以及《哦，香雪》中渴望山外文明，用一篮子鸡蛋换来一只泡沫塑料铅笔盒的香雪等。这些美丽可爱少女的出现，肯定了女性的自身价值，提升了女性的自我审视。80 年代中期到 90 年代初期，铁凝小说中的女性意识有了改变，进入一个新阶段。长篇小说《玫瑰门》从女性角度表达了菲勒斯中心主义对女性的束缚和压迫以及女性所处的困境。在创作《玫瑰门》时,铁凝说：

　　“我渴望获得一种双向视角或者叫作‘第三性’视角,这样的视角有助于我更准确地把握女性真实的生存境况”。{铁凝.写在卷首.玫瑰门[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01.}

　　这一时期铁凝的创作开始由审美到审丑对人性的进行探索,她的审丑,绝不是对丑简单的暴露，一方面她探出女性的弱点和丑陋,以及女性沉沦和堕落的社会历史原因,认为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破坏了女性的幸福;另一方面表现出丑的反面,孕育着的女性生命的勃勃生机。此时提出的第三性视角也是女性意识在小说写作技巧上的拓展。

　　“可以说《玫瑰门》彻底拉开了女性审丑意识的帷幕。对于当代女性文学来说，《玫瑰门》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突破，而对于铁凝本人来说，这部作品标志着作者从那个只看着生活中的纯美、以纯真形象感染读者的少女蜕变成为一个具有成熟韵味的女性。”{张月.香雪到笨花的飞[D].黑龙江.2012.}

　　《玫瑰门》的突破首先是对丑有了一个界定，人性的裂变、心理的扭曲成为铁凝笔下最丑陋的一面，这一方面由司绮纹和姑爸两个鲜明的人物体现出来。

　　再后来，铁凝从自觉的女性立场出发,表达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在文本中体现直白的性别意识,构建了女性人文世界,改变习惯性的对女性形象的书写历史，从女性的生理、心理出发,讴歌了躯体优美的女性，自然流露出女性对自由的渴望，铁凝小说中的女性意识进入了自觉、鲜明的阶段。90 年代中期以后，铁凝的创作逐步进入了成熟期，其女性意识更为自觉和成熟。她创作的《对面》，不仅对男性形象进行了解构，而且对女性本身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对女性的弱点展开揭露和批判，作品中的女性也通过自省不断改变自己。同样，《大浴女》中的每个人物通过审视自己升华了人性。最为突出的就是女主人公尹小跳，最初追求自己的爱情不得善终，当自己喜欢的男人抛弃她时，她并没有怨恨，反而感到无比轻松，因为她在为自己曾间接害死自己的妹妹赎罪;当看到与自己热恋中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男人同样放心不下前妻时，她也明智地选择了放弃，解放自己的灵魂。这不仅仅是尹小跳的成长，对于铁凝来说，也是一个大的突破。通过自省审视女性自身弱点甚至丑恶，转向对灵魂的剖析，这种剖析既不对传统文化进行分析，也不追寻导致性别不平衡原因，而仅仅是为了探究人性。这种探究既关怀全人类的命运，也时刻寻觅着个人的精神家园。铁凝创作的这一时期所坚持的女性意识就是不在乎性别意识的超性别意识，这是一种成熟的女性意识。

　　铁凝深刻探索的女性意识，为我们构建了一个满怀希望的世界，通过认真反省、审视，克服自己卑微的欲望，焕出人类心灵深处的光辉，在人们的内心重新建造一个新的家园，它将成为全世界最好的男女和谐，友好相处的天堂。

　　2.影响：铁凝女性意识对中国女性文学的启示

　　与林白、陈染等女作家对女性内心世界的探究不同，铁凝关注更多的反而是女性的生活现状，把笔下的女性同社会、家庭、自我的多种矛盾、女性的困扰和意识的觉醒，都展露在读者的面前，让人们感受其真实性并且融入其中。通过读铁凝的作品，感受琐碎的生活中所描写的冲突，揭示真实环境中的的女性生存价值。并且读了铁凝的小说后发现，虽然她的作品中没有“带着男权的印记”，但她的创作也并没有完全达到自己心中的理想境界。而铁凝的小说中最流光四溢、最焕发魅力的女性、男性形象，都是以女性目光来看，表现女性意识的。即便铁凝也希望自己的创作可以客观地以无性别的角度进行，但是身为女性，铁凝一直以女性的悲剧命运和生活状态为立足点，通过对她们的同情、理解和爱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关注着自己所生活的女性世界。

　　从纵向看，铁凝的作品带给中国文学极大的影响，尤其是女性文学。她改变书写角度，从对男性的批判，女性的审视，到客观地描写男女形象和两性之间的关系，改变男女对立的书写方式。但唯一不变的是，希望女性可以摆脱自古以来亘古不变的永恒的思维习惯和文化理念，争取摆脱被定型的性别意识压抑的精神。铁凝创作女性意识小说，并不是为了改变男权神话，更不是想打破男性神话的传说，仅仅只想以此引导人们去思考该怎样去改变现实环境中生存的女性，增强女性的自省意识，消除性别歧视，构建两性和谐的理想社会。而且铁凝从没有抛弃过任何关于女性问题的思考，她一直在肯定和挖掘中国文化背景下的女性价值，当然，由于中国女性在几千年男权文化的影响下早已成为一种虚无的符号,这样的情形去追寻世界的脚步肯定有一定的困难，所以要想找到男性和女性世界中自我解放和自强自立的方法是有一定难度的，铁凝怀抱理想和浪漫为女性探寻出路，但是铁凝一如既往对女性问题进行思考，让一个个女性继续出现在笔下，她随着时代环境的变化不断重新思考，不断提升着自己。

　　在当代中国，铁凝提出的第三性视角对文坛写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女性文学写作。在中国，并非所有女性都可以理解自我解放的概念，也并不仅仅是男性对女性实施压抑和奴役，摧残女性心灵的往往是女性本身。铁凝也曾说过：“当你落笔女性，只有跳出性别赋予的天然的自赏心态，女性的本相和光彩才会更加可靠。进而你也才有可能对人性、人的欲望和人的本质展开深层的挖掘。”

　　第三性视角正是从女性意识出发，却又在一定程度上超越女性意识狭隘性的一种尝试。铁凝勇于面对挑战，第三性视角的运用使小说充满了智慧和玄妙。